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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0章 姹女妝成(二十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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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0章 姹女妝成(二十二)

都督府衙的廳堂上,燈油燒得旺,案上杯盤狼藉,這一群姚州將領,喝得臉潮紅,眼乜斜,還在夢裏沒有醒呢。 蜀王成婚的吉日,又有鄂國公薛厚坐鎮,天塌下來,總有人頂著。 聽到蠻兵搶渡瀘水了,大家這才慌得摔了酒盅,搶了兜鍪,靴子穿錯了,也顧不得,趕著上城外的箭樓上看戰況。瀘水卷著黑浪,火把下只看見對岸影影綽綽,一陣箭雨落進河裏,只聽見了水聲。 皇甫佶問:“敵軍多少人馬?” 探哨說不上來,“天黑,看得不仔細,那邊淺灘上約莫幾百人露頭,剛剛給亂箭逼退了。”正說話,上游幾處火光驟起,隱約有喊殺聲。那是爨兵搶索橋,跟守兵交鋒了。 皇甫佶往下游看去,姚州一帶瀘水蜿蜒,有深有淺,深的如天塹,水流湍急,讓人望而生畏。淺的灘頭,人馬都能涉水過河。迤邐十幾裏,不知道敵軍會集中從哪個灘頭搶攻,布防再嚴,都難免有幾個漏網之魚。 眾人一商議,都說:“幾個灘頭都要調兵把守,蠻子一露頭,就射。只要敵軍主力沒法集結,城裏就安全無虞。” 皇甫佶道:“藤子哨也要守。” 藤子哨是河灣最狹窄的地段,也最險。兩側峭壁林立,山谷怪石嶙峋,蠻洞的土人把它叫糯黑山,猴子戲水的地方。眾人都笑了,“藤子哨,除了野藤,別說人,猴子都翻不過來,插了翅膀也不行。” 搶灘的敵軍,斷斷續續攻了大半夜,到天蒙蒙亮時,兩波人馬被亂箭逼得退回了對岸。晨曦初現,眾人忙叫士兵下去查驗河灘,只掃蕩了一堆零散的箭矢、殘甲、破筏子,河上淡淡的血色早被激流沖散了。上下游沿線把守的士兵也來稟報,稱遇到了小股敵軍,已經都被擊潰了。 將士們嚴陣以待一夜,聽到這消息,都露出了喜色,說:“蠻人果然不堪一擊。”松活著筋骨,自城頭返回都督府,有人急著要去向薛厚請功,敲了半晌門,沒人來應,大家這才疑惑地問了出來,“怎麽不見薛公?” “薛公昨夜飲酒,犯了痹癥,已經前往蜀郡休養了。” 皇甫達奚悠悠的一句話,讓眾人面面相覷。大戰當即,主將卻退避三舍去養病,這事就算是薛厚,也沒法跟朝…

都督府衙的廳堂上,燈油燒得旺,案上杯盤狼藉,這一群姚州將領,喝得臉潮紅,眼乜斜,還在夢裏沒有醒呢。

蜀王成婚的吉日,又有鄂國公薛厚坐鎮,天塌下來,總有人頂著。

聽到蠻兵搶渡瀘水了,大家這才慌得摔了酒盅,搶了兜鍪,靴子穿錯了,也顧不得,趕著上城外的箭樓上看戰況。瀘水卷著黑浪,火把下只看見對岸影影綽綽,一陣箭雨落進河裏,只聽見了水聲。

皇甫佶問:“敵軍多少人馬?”

探哨說不上來,“天黑,看得不仔細,那邊淺灘上約莫幾百人露頭,剛剛給亂箭逼退了。”正說話,上游幾處火光驟起,隱約有喊殺聲。那是爨兵搶索橋,跟守兵交鋒了。

皇甫佶往下游看去,姚州一帶瀘水蜿蜒,有深有淺,深的如天塹,水流湍急,讓人望而生畏。淺的灘頭,人馬都能涉水過河。迤邐十幾裏,不知道敵軍會集中從哪個灘頭搶攻,布防再嚴,都難免有幾個漏網之魚。

眾人一商議,都說:“幾個灘頭都要調兵把守,蠻子一露頭,就射。只要敵軍主力沒法集結,城裏就安全無虞。”

皇甫佶道:“藤子哨也要守。”

藤子哨是河灣最狹窄的地段,也最險。兩側峭壁林立,山谷怪石嶙峋,蠻洞的土人把它叫糯黑山,猴子戲水的地方。眾人都笑了,“藤子哨,除了野藤,別說人,猴子都翻不過來,插了翅膀也不行。”

搶灘的敵軍,斷斷續續攻了大半夜,到天蒙蒙亮時,兩波人馬被亂箭逼得退回了對岸。晨曦初現,眾人忙叫士兵下去查驗河灘,只掃蕩了一堆零散的箭矢、殘甲、破筏子,河上淡淡的血色早被激流沖散了。上下游沿線把守的士兵也來稟報,稱遇到了小股敵軍,已經都被擊潰了。

將士們嚴陣以待一夜,聽到這消息,都露出了喜色,說:“蠻人果然不堪一擊。”松活著筋骨,自城頭返回都督府,有人急著要去向薛厚請功,敲了半晌門,沒人來應,大家這才疑惑地問了出來,“怎麽不見薛公?”

“薛公昨夜飲酒,犯了痹癥,已經前往蜀郡休養了。”

皇甫達奚悠悠的一句話,讓眾人面面相覷。大戰當即,主將卻退避三舍去養病,這事就算是薛厚,也沒法跟朝廷交代。而薛厚自隴右被遣來劍川,本身就透著詭異。沈默了一陣,各人依次向皇甫達奚施禮,再一擡眼,見本該新婚燕爾的蜀王卻走到了堂上,身上披著軟甲,腰間懸著長劍,大家臉上更驚詫了,“殿下。”

“不必多禮。”蜀王和皇甫達奚稍一謙辭,就在上手落座了。他也一夜沒睡,但神清目明,不像別人,在箭樓上被火把熏得滿臉煙灰。視線落在皇甫佶身上,又平靜地移開了,蜀王問姚州城守:“外頭的情形怎麽樣了?”

姚州城守道:“昨夜鏖戰,敵軍已經被擊退了,可惜傷亡寥寥。姚州倚靠天險,易守難攻。但敵眾我寡,這樣耗下去,沒兩天箭矢也就不夠用了。是攻是守,還是……”他微微擡眼,將場上眾人一瞟,“要細數詳情給薛公,請他定奪。”

皇甫達奚半只眼也不願看皇甫佶,一徑愁眉緊鎖,對蜀王道:“薛鄂公的痹癥,一時怕也好不了,頻頻去攪擾,怕他更添心病。陣前換將,又易動搖軍心。”這話語氣已經很重了,宰相的威嚴擺出來,也有千鈞之力,“臣請這就送急奏給朝廷,和烏蠻是戰是和,待陛下裁決。“

“沒有和,只有戰。”蜀王不容置疑,把皇甫達奚晾在一邊,轉而對眾將道:“朝廷是要奏報的,但遠水救不了近火。諸位都身經百戰,昨夜禦敵也頗有功績,今夜敵軍一定還會趁夜搶灘,是攻是守,你們這就議定。”

眾人躑躅了一會,才含糊地說:“那就如薛公所說,撤回弓矢手,誘敵軍主力過河,行到途中,伏兵盡出,截斷隊伍,前後夾擊。城裏守兵,對付一些散兵游勇,也足夠了。”

“勝算如何?”

“算上戎州、嶲州的烏蠻援軍,據聞也有兩萬人,如果敵軍中計,傾巢而出,這一戰,大概能在瀘南殲敵過半。這一帶地勢,不適合排兵布陣,反倒是人多好對付一些。”

蜀王很果斷,他稍一盤算,“那就這樣行事。”他擡手就去拿案頭的都督印綬,“再調一萬劍川守軍,自神川、鐵橋南下,攻龍尾關,占太和、拓東。”

大家愕然,“薛公特命這一萬守軍在劍南布防,要阻擊蠻軍北上,萬一姚州有失……”

蜀王心裏早不耐煩了,臉上笑道:“依照薛公剛才的妙計,姚州怎麽會有失?”

“這……”有人臉上都露出不情願的樣子,姚州城守勸道:“百姓無知,都以為蠻兵兇殘,戎州、嶲州,已經不戰而降,如果這一萬守軍再被調走,怕人心不穩,望風而逃,一旦城裏生亂,姚州也就難守了。”

“自神川到龍尾關,日夜行進,不過四五日的功夫。趁敵營空虛。一舉攻破太和城,才能斬草除根,滇南一帶的失土,盡數收覆。”

大家都不說話了。皇甫達奚道:“還是先啟奏陛下……”

“兵貴神速。”蜀王叫人拿紙筆來,呈給皇甫達奚,“皇甫相公可以在這堂上慢慢寫奏文。”自己則大筆一揮,手書一篇,蓋上姚州都督印後,目光將四座一掃——唯有皇甫佶在韋康元麾下時,和劍川軍常有往來。蜀王攜著手書,走到皇甫佶跟前,目光平淡,“你去調兵。”

皇甫佶沒有動,眼見蜀王的手書要落到地上,姚州城守忙接在懷裏,猶豫著擡腳,往外走去。

士兵進來稟報,敵軍又來襲擾,慌亂之下,守兵們把一座箭樓燒毀了。

“你們退吧。”蜀王到案後,重新提起筆來。

眾將也慌忙地起身了,皇甫佶緊緊盯著蜀王的身影,突然說:“殿下不能調劍川的兵。”

“你說什麽?”蜀王冷眸對上皇甫佶。

“站住。”皇甫佶動作很快,連刀帶鞘橫在姚州城守胸前,攔住他的去路,“陛下欽封的劍川兵馬行軍總管是薛公,殿下要調兵,得請薛公的兵符才行。”

蜀王停下筆,他穿了軟甲,身形也頗為矯健。推開姚州都督的印綬,沈重的一聲“哐”,蜀王腰間的鏤空金劍被解下來,擺在了案頭,他反問:“陛下賜的劍和印,你說我不能調兵?”

皇甫佶無動於衷,“親王無統兵權,姚州都督只能調動城裏兩千人馬,其他人等,沒有符信,不得調動五十以上兵勇。”他一字一句,逼迫著蜀王,“違令者,死罪。”

蜀王的眼眸凝固了,把筆墨推開,他拾起長劍,慢慢走到皇甫佶跟前,“敵軍正在侵擾,我此刻就要調兵,你敢治我死罪?”

“殿下不能調劍川兵。”皇甫佶語氣也硬了,自懷裏取出銅印,他亮給瞠目結舌的眾人,“此乃劍川兵馬行軍總管之兵符,統禦全軍,不見此符,不得調動一兵一卒!”

皇甫達奚忍不住怒喝:“皇甫佶!”

皇甫佶將銅符舉到皇甫達奚面前,臉上是不近人情的冷漠:“皇甫相公是陛下派來的監軍,這兵符難道你不認識?”他轉向蜀王,嘴角露出一抹嘲弄的笑容,“薛公抱恙,特意把兵符托付給了我,殿下不信,何不請薛公來姚州,和我對質?”

皇甫達奚滿手心的冷汗,擋住了眾人的視線,低聲道:“殿下,今時不同往日,小心引起軍中嘩變啊……”

蜀王下頜緊繃,“皇甫佶,好大膽……”

“無知小兒!”皇甫達奚打斷蜀王,猝然轉身地斥了皇甫佶一句,“薛公把這麽重要的兵符交給你保管,難道不是怕大敵當前,要事急從權?你卻在這裏狐假虎威,對殿下大放厥詞?朝廷調兵遣將的規矩,我自然比你懂得多!”立即卷起袖子,替蜀王磨墨,“調集一萬人馬,此非小事,就算鄂公,也不敢擅專,請殿下先奏請陛下。來人!叫驛使,要八百裏加急!”

蜀王笑道:“你口舌便利,何不你寫?”奮力將筆一甩,墨水濺了皇甫達奚一臉,他擡腳就走。

“殿下。”寒芒一閃,皇甫佶將他攔住了,這回利刃脫了鞘,外頭禦敵的金鼓擂動,刀刃上迸射著凜冽的殺伐之氣。皇甫佶把兵符收入懷中,手腕緩緩轉動,把刀背貼在了蜀王的軟甲上,不輕不重地將他往堂內一推,“兩千姚州兵備還在等殿下調遣,殿下何不和他們好好守在城裏?”

“鏗”一聲將刀歸了鞘,皇甫佶大步走出廳堂。眾將士們瞠目結舌,被鼓聲催得急,也忙飛奔跟上。

登上城樓,見旌旗漫卷,把楊花拍打得像雪片一般。這一回敵軍的聲勢比昨夜浩大,整個河岸喊殺聲震天,兩邊的箭支遮天蔽日,轟的一聲,又一座箭樓倒塌了。探哨道:“沿河上下十幾裏,枝葉都在搖動。整個瀘南的敵軍,都聚到這幾個灘頭了!”

旌旗被洞穿了。皇甫佶把落地的箭撚起來,箭簇在陽光下隱隱閃著烏青犀利的光,不是阿普篤慕針筒裏抹了蜈蚣汁的竹箭,小孩子的玩意——烏蠻人對這一場仗籌謀已久了。

那個僥幸最先沖到岸上的爨兵,才放了一箭,就被馬蹄踏倒了。

阿普篤慕,你要為了一個姚州城,搭上所有烏蠻人的性命嗎?

城樓下頃刻間人頭攢動,紛亂的目光投了過來。皇甫佶思忖了片刻,他把刀舉起來,屹立在光輝裏。“出兵,列陣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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